山村秋事

港湾

下了一场夜雨

黄昏时分，天色比往日昏暗了些，风从谷底悉悉索索卷上来，一些早到的落叶就在风中翩飞。不一会儿，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，村东头李老汉正牵了老水牛往家里走，细雨密密地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上，凉沁沁的舒坦。后边跟着的老水牛也打了个响鼻，冲着灰黄的天空长吼了两声，象是在欢迎这秋雨的喜悦降临。李老汉停下脚步，眯起眼睛望了望天空，雨点就调皮的散落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。

“秋雨来了，这可是今年第一场秋雨啊！”

李老汉自言自语地乐着，脚下依旧不慌不忙，丰收已经装在了仓里，淋一场淅沥的秋雨，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情。村庄就在这秋雨淅沥中悄悄地安静了下来。田野里庄稼早已收割，喧腾和活跃一瞬间便消失得干干净净。劳累了一个春夏的土地，正在这秋雨的滋润中安详地想着心事。

把牛牵进牛圈，天还没有黑透。李老汉举头望了望屋檐下滴着的水滴。屋檐上，长满了密密的青苔，雨一来，全都活了。这些卑微的生命，顽强地攀住瓦棱，在秋雨的呼唤中醒过来。一点点的，不动声色地蔓延了一间屋顶，一片房，一个院落，整个村庄，在这个多雨的季节，它们会这样随意地占据了人家，居高临下的，俯瞰着因雨季无所事事而慵懒下来的人们。

虫子们小心地隐匿了形迹，雨季的来临，让它们过早地盘算着冬眠的日子，偶尔地，有两只鸟儿不耐烦了，朴楞着双翅，从村庄上空飞过，叽叽喳喳讨论着远去南方度假的路线。

深夜里，李老汉卧在床上，听着细雨在瓦棱上密密匝匝地跑步，旱烟袋里的火星子，暗夜里一闪一闪亮。

树叶落了

天亮以后，雨就停了下来，也没有和村子里地人们告别，说走就走了。雨走后，紧接着来了一阵风，从对面山坳间刮下来，似乎没有受到什么阻挡，直接从村西头李老头院墙边荡过去，吹过收割后沉寂的田野，刮到山背后的林子里去了。

村东头的黄家媳妇起床时，正看见黄叶在簌簌秋风中片片飘落，风吹在脸上有些微寒，她还惺忪着睡眼，也没有觉察什么，愣了一会儿神，进屋添衣去了。

这风吹在身上，还别说，凉飕飕的呢。

不一会儿全村子都知道了，树上的黄叶象集体约好了似的，选择在这个日子飘落。地面上还有些潮湿，一些叶子便深深地扑进泥土里，深深地拥抱那洇着成熟气息的潮湿。还有些叶子掉得晚了些，地上没有了它们的位置，在风中嘟哝着，搜寻着，不情愿地落下来，在地下拔刺地打着滚，诉说着迟到的懊恼。这时候，往日里声名狼藉地昆虫鸟鸣全都噤了口，瞪大了眼睛，看着这一场集体的黄叶翩飞。

还别说，黄叶飘落的声音是秋天里最安静最动听的天簌呢，它是秋天的宣言。喧嚣与满足以此为界。今天过后，村庄便要一天天地入睡了，直等到来年春天，又一阵春风把它们唤醒。



鱼儿跃出水面

那天黄昏，村子里一群细伢子放了晚学，号叫着往家里赶，丝毫不顾脚下枯草断茎的痛苦呻吟。夕阳把他们的身子拉得长长的，影子落在路边越来越枯黄的蓬蒿上，风一吹，就乱了，显得那么幽寂。

“快看，塘里的鱼儿跳出来了！”

不知是谁喊了一声，孩子们停下了追逐，一齐站在塘埂上观看。果然，水库里有许多鱼儿争先恐后跃出水面，夕阳映照下，漂亮的鱼鳞闪着金色的光，孩子们看得呆了，全都张大了嘴。

鱼儿们可不管这些，水面上荡起一阵又一阵涟漪，一层层荡开去，象一层层的心事，好看极了，美丽极了。鱼儿们也是早约好了的，都选择在这个黄昏里舞蹈。它们可不管孩子们的影子投在水里，只是顾自跃起，舒展，落下，跃起，舒展，再落下。空气里，都是鱼儿活泛的喜悦。

没有风，水面上荡起的涟漪却经久不散，那是水们开心的笑容。

夕阳也看得痴了，傍在西天的槐树上，绯红着脸，舍不得离开。这些美丽的水族，选择在这个秋日黄昏，作一次集体的舞蹈，来宣泄它们一年的感恩，谁看见了，也不忍心转身的。

果然，从那天过后，一直到冬天，鱼儿们再也没有跃出过水面，它们是以这美丽的舞蹈，向秋天告别呢！孩子们太小，没有读懂鱼儿们的意思，可夕阳知道，塘埂上的枯草知道，平静的水们，也知道。



一些别的事情

等年迈的张家老奶奶最后抱回初秋遗落在野外的一捆麦秸，村庄就真正空闲了下来。野地里再也没有了劳动的身影，鸟儿们早飞去了南方的新家，虫子们不想远行，正在洞里睡得香呢！

四野里一片空寂，村庄显得有些无所事事，只是听任时光慢慢地流淌，就象屋顶上随意涂抹的炊烟。

可某天黄昏，一阵狗叫声搅乱了村庄的沉思。村里人都齐聚在老李头的院子里，肆意地开着玩笑，高声地猜拳，每个人脸上，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，大红的灯笼，把秋夜渲染得格外抒情。

人们的微笑，使路过的冽风没有了张狂的机会，它在村子里溜达了一阵子，没有找到合适下手的目标，只得把满腔的火气发泄在房前屋后的柴禾堆上，然后灰溜溜的走了。

吃完寿席的村民们深夜从李老汉家里回来，才发觉码好的柴禾堆倒了，他们也不生气，呵呵笑着，抱起倒地的柴禾，活动了一下子，身子暖和得很呢！